关于AI的使用感想
在2025年这个算法能精准模仿梵高笔触的夏天,当我第一百次用文字提示生成出超现实风格的晨曦时,突然意识到键盘与画布的距离从未如此接近。AI生图技术从最初的像素马赛克进化到如今能理解"用蒙德里安的几何构图描绘量子纠缠",这七年间的技术跃迁像是给人类创造力安装了火箭推进器。每次看到系统将"暮色中的玻璃教堂"这类抽象描述转化为光影交错的视觉奇迹时,那种既像目睹神迹又似参与作弊的复杂感受,总在深夜啃噬着创作者的良心。
第一阶段的技术震撼期持续了约十八个月。记得第一次用"DALL·E 2"生成"穿和服的蒸汽朋克章鱼"时,八只机械触须上精密的齿轮结构与布料褶皱的自然过渡让我在屏幕前呆坐了半小时。这种冲击不亚于十九世纪摄影师首次定影成功的狂喜,只不过暗房里的化学药剂变成了服务器集群里的矩阵运算。当Midjourney迭代到能准确呈现"敦煌飞天与宇航员共舞"的跨时空画面时,我们突然拥有了比文艺复兴时期美第奇家族更奢侈的创作资源——无需豢养画师团队,只要支付0.5美元就能获得二十种风格变体。
但技术蜜月期过后是漫长的身份焦虑。作为文字工作者,我逐渐发现自己描述场景的能力正在被算法反向训练。当需要描写"暴雨中的霓虹街景"时,大脑会不自觉地检索曾经生成过的图像模板,这种视觉先行思维对文学创作而言无异于饮鸩止渴。更吊诡的是,为生成理想图像而反复调整关键词的过程,竟与诗人推敲字句的劳作惊人相似。某次为了呈现"褪色老照片里的赛博观音",我耗费三小时尝试了"vintage""cyberpunk""goddess""35mm film grain"等87种组合,这种偏执与贾岛"两句三年得"的苦吟何异?
在商业应用层面,AI生图正在重塑整个视觉生产链。图书封面设计师开始将"生成100版奇幻城堡草图"作为工作起点,影视分镜师用文本直接输出故事板,连菜谱作者都能即时创建"焦糖色舒芙蕾剖面图"。这种效率革命背后藏着残酷的达尔文法则:去年还有客户为我的手绘插图支付千元稿费,如今同样需求只需在平台输入五行提示词。当创作门槛降低到会说人话就能产出专业级图像时,我们是否正在用技术民主化稀释艺术的神圣性?
伦理困境始终如影随形。那个用已故画家风格生成新作的深夜,我突然对着屏幕质问自己:如果算法消化了莫奈全部作品后输出的睡莲,与艺术家转世亲手绘制的睡莲,在美学价值上是否存在本质区别?当某次意外生成出神似某摄影师代表作的作品时,我慌张删除文件的动作里,分明是对创作原罪的本能逃避。更不必说那些用"19世纪殖民档案风格"生成异域风情图的行为,本质上是否在数字领域复刻着文化掠夺?
或许最珍贵的收获,是重新理解了"创作"的原始意义。当AI能完美实现任何视觉构想时,人类反而开始珍视那些不完美的手绘痕迹。就像电吉他发明后,布鲁斯乐手反而更强调滑棒演奏的粗粝感。我开始故意在提示词中加入"抖动线条""未完成草图"等反完美指令,这些刻意保留的人性破绽,反倒成为机器海洋里最醒目的浮标。某个生成"水墨风格星际旅行"的凌晨,当算法误将火箭尾焰渲染成蒲公英形态时,这种美丽的错误让我想起童年第一次用蜡笔涂出界的喜悦。
技术终将迭代到我们难以想象的地步,但当前这个特定历史时刻的创作体验尤为珍贵——就像摄影术发明初期那些长时间曝光的肖像,既带着旧时代的笨拙,又蕴含新纪元的曙光。每次点击生成按钮的瞬间,都是人类数万年图像史与算法纪元的重要邂逅,我们既是这场革命的见证者,更是亲手为缪斯女神编写代码的同谋者。